上周，錘子科技創(chuàng)始人羅永浩通過視頻直播的方式，舌戰(zhàn)手機評測機構zealer創(chuàng)始人王自如，一時間成為互聯(lián)網領域最火爆的事。這場公開辯論，持續(xù)3小時，250萬人在線觀看，因而被稱為中國互聯(lián)網史上的“第一約架”。辯論結束了，網絡獲得的不是寧靜，而是更多的討論。其中令人關注的是，在對峙中羅永浩提出了一個具有公共價值的話題——獨立第三方。

 

　　而在8月27日召開的國務院常務會議，也決定將第三方評估制度化，并要求相關部門對評估報告中提到的問題抓緊整改。可以看出，中央政府對第三方評估制度寄予了厚望，已將其當作創(chuàng)新社會管理的驅動力。

 

　　“利益捆綁”和“信用捆綁”

 

　　在我們生活周遭，到處都能看到“第三方”的身影，對我們來說不陌生。

 

　　何謂獨立第三方?通俗理解，就是指相對于政府、企業(yè)之外的第三方，國外也叫“第三部門”。一般情況下，第三方的引入是為了防止因利益相關牽涉帶來的不公正現(xiàn)象。

 

　　第三方服務，第三方評估，第三方認證，第三方采購，第三方測評，第三方理財……這些都是為了避免在甲乙雙方之間因為各自利益可能產生的意見分歧而引入的中介機構。

 

　　這些處于各個行業(yè)的“第三方”，絕大多數(shù)都承諾“獨立、客觀和公平”。

 

　　原因在于，公信力是第三方存在的意義和價值。

 

　　2011年央視“3·15”晚會上曝光的一樁案例，令人不寒而栗，河南雙匯集團肉制品中，使用了含有瘦肉精的豬肉。

 

　　這場“瘦肉精”危機，險些拖垮這家國內最大的肉類加工企業(yè)，然僅隔一個月后，因丑聞停牌的雙匯復牌，給予其信用支持的，竟是一家獨立第三方機構——中國檢驗認證集團。

 

　　雙匯拉上一家“獨立第三方檢驗機構”，隨著雙方《食品安全和質量管理戰(zhàn)略合作協(xié)議》的簽訂，質疑就出現(xiàn)了。“檢方和被檢方竟能達成長期戰(zhàn)略合作，第三方的獨立性何在?職業(yè)操守何在?”

 

　　如此“合作”的實質，就是獨立第三方與企業(yè)私下“利益捆綁”，從而形成對外形式上的“信用捆綁”。

 

　　事實上，近年來企業(yè)與第三方機構的“捆綁”，變得越來越“時髦”，遍布各個行業(yè)。國內前科累累的乳品企業(yè)紛紛建立第三方檢測制度，行業(yè)協(xié)會也對委托第三方紛紛發(fā)布“沒有具體檢測報告，只有結論信息”的檢測信息，以示市場產品“可以被信賴”。

 

　　如今類似的“獨立第三方”，不僅在食品安全領域日漸普遍，還出現(xiàn)了第三方調解醫(yī)患糾紛、第三方市場調查、第三方提供公司上市包裝、第三方評估小區(qū)物業(yè)服務等形形色色的第三方服務形式。

 

　　然而許多所謂的第三方服務，在毫無制約機制的環(huán)境下野蠻生長，過程變成“暗箱”;“收人錢財，予人方便”成了這個行業(yè)通行的潛規(guī)則。

 

　　作為消費者，只能被動接受，一廂情愿地期待“第三方”能履行其對外的承諾——“獨立、客觀、合法、科學和專業(yè)”。

 

　　“不獨立”的獨立第三方

 

　　第三方力量要保持其獨立、超脫的立場，其重要前提是不能成為某一方利益群體的代言人，不以盈利為目的。人們對第三方力量的渴求，實際上是對一種居中裁判機構和機制的渴求，是對公平正義的渴求。

 

　　然而現(xiàn)狀是，一方面對第三方機構服務的需求日益增加，但另一方面，喪失“獨立性”的第三方又層出不窮。獨立第三方不獨立，這是有原因的。

 

　　說回羅永浩與王自如公開辯論。zealer是目前國內最具影響力的手機測評機構之一。一直以來，其始終標榜“獨立、客觀、第三方”，并試圖以此引領手機評測的行業(yè)標準。也因此，使得zealer獲得眾多手機愛好者和粉絲的關注和青睞。

 

　　然而在對峙中，羅永浩抓住zealer的融資問題，對其“獨立”、“第三方”提出質疑，原因在于，zealer獲得包括小米、vivo、金立、oppo等手機廠商的融資。羅永浩認為投資都來自于手機廠商，是代表廠商的，不是第三方，zealer所標榜的“獨立、第三方”是欺騙公眾。

 

　　羅永浩做了個比喻，第三方和企業(yè)的關系，如同裁判與運動員，運動員拿錢賄賂裁判，在公正性上便大打折扣。針對這一點，羅永浩歸納為“被包養(yǎng)可以，但不要自稱獨立(第三方)”。事實上，辯論之后，zealer公開道歉，并聲明放棄“獨立第三方”的標簽。

 

　　以此為例，說明獨立第三方的不獨立，癥結在于經濟上的不獨立。經濟不獨立的原因，是欠缺成熟的盈利模式。甚至不妄談盈利，許多第三方在運營資金上就欠缺相對的獨立性，使得機構不得不向利益低頭，向資本尋租。

 

　　國外的第三方為保持自身“純潔”，謝絕了相關利益的投資，切斷一切利益牽扯的渠道。在盈利模式上，國外作為非營利組織的獨立第三方機構，其資金來源一般來自于社會捐贈、政府專項撥款、政府公益基金等——這一切的根本，在于一個成熟商業(yè)社會里，公信力的價值。信用破產，意味著第三方生命的完結。2002年，在當時還號稱“國際五大會計師事務所”之一的安達信，因卷入美國安然造假事件而轟然倒閉;2010年，另一會計業(yè)巨頭安永會計師事務所，因幫雷曼兄弟公司做假賬欺騙投資者，而被指控“重大會計欺詐”，聲譽掃地。

 

　　在國內，經濟上的不獨立，使得眾多第三方機構雖然形式多樣，但“客觀、獨立”的面目模糊，甚至在商業(yè)競爭中擔當“吹鼓手”或“打手”角色。

 

　　“生存和操守”哪個更重要?

 

　　堅持職業(yè)操守、滿足生存需求，幾乎是所有獨立第三方都要面對的艱難抉擇。誰能保證獨立第三方每一次都能堅守道德?

 

　　2011年1月，“齊魯銀行高額騙貸案”被曝光。齊魯銀行此前已收到過第三方審計普華永道中天會計師事務所出具的審計報告，因為其報告“剛正不阿”，堅持將齊魯銀行涉嫌騙貸風險寫入“保留意見”，最終普華永道被炒了魷魚，但其專業(yè)水準和職業(yè)操守，卻在國內建立起良好口碑。然而，去年葛蘭素史克被曝在中國進行商業(yè)行賄，作為其外部審計機構，普華永道也因此深陷信用危機。

 

　　保持職業(yè)操守的抉擇，在普華永道“中國式生存”兩次截然相反的作為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而國內的第三方，還有另一種情況，就是因歷史和經費等種種原因，或多或少都有政府背景，最顯著的就是各個行業(yè)協(xié)會。比如中消協(xié)是工商局的，質量管理協(xié)會掛靠在國資委，在利益關聯(lián)或“長官意志”面前，這類第三方的獨立和道德都會普遍受到質疑，從而成了“偽第三方”。

 

　　在第三方機構不斷呈現(xiàn)專業(yè)化、復雜化、市場化等特點的今天，產生各種“偽第三方”行為并不為奇，重要的是政府、行業(yè)和輿論，應對此進行反思和監(jiān)督，力求減小甚至消除“偽第三方”行為對公共資源的消耗。

 

　　在引入第三方機構的同時，還得建立相應的制約標準，以保證第三方的獨立與權威，保證其身份上的“純潔”。

 

　　政府的責任在于做好頂層設計，簡政放權，并配以相應法律法規(guī)，如行政處罰、民事賠償和司法制裁相結合的方式，尤其是經濟賠償對所謂的“獨立第三方”具有較大威懾作用。而行業(yè)則應對第三方監(jiān)管制度的設計等方面有所作為。社會輿論，同樣是評價體系中不可或缺的力量，加強對政府、第三方機構和評價主體的監(jiān)督，如此第三方評價才能獨立、公正、客觀。

 

　　而國外通行的辦法，是在法治基礎上建立了以行業(yè)協(xié)會自律管理為主、政府宏觀管理為輔、社會各方力量參與監(jiān)督的市場中介組織監(jiān)管機制，其中，新聞媒體和群眾輿論往往可以形成強大的監(jiān)督合力。

 

　　當下需要規(guī)則，不然，就是規(guī)則缺失下的自我生長。

 

　　城周評論

 

　　獨立

 

　　是你存在的價值

 

　　王浩

 

　　獨立，是第三方存在的價值。

 

　　獨立，意味著第三方的公正和客觀。

 

　　獨立，說明第三方的人格是自有的，不愿被包養(yǎng)。

 

　　獨立，當然也要求不為利益所驅動，站著把錢賺了。

 

　　第三方有著以下幾個使命：還原真相、優(yōu)化決策、洞察趨勢，分別對應于過去、現(xiàn)在、未來。所以它看上去應該是一個冷眼旁觀的角色。

 

　　在需求日益增多的今天，第三方的能力在增大，話語權也有所加強。它儼然成為政府、企業(yè)之外的“第三權力”。

 

　　在西方國家，第三方機構是行業(yè)發(fā)展歷程中的重要力量，并逐步成為一項有效的監(jiān)督制衡機制。

 

　　孟德斯鳩說：“一切權力都容易被濫用，萬古不易。要防止權力濫用，就必須以權力約束權力。”

 

　　當?shù)谌较蚶鎸ぷ猓蚍?ldquo;長官意志”，它手中的權力就有被濫用的可能。

 

　　一旦利益關聯(lián)，不知情的公眾是天然的弱勢群體。他們一廂情愿地寄望于公信力的屹立不倒，同樣也依賴于第三方心中的天平傾向于公利。

 

　　中立的、企業(yè)化的、產業(yè)化的第三方服務已經成為社會經濟發(fā)展的一個迫切需要，但目前可以說我們的“第三方”尚未準備好。

 

　　沒準備好的特征有二：既沒有樹立足夠的公信力;也尚未有相應的“規(guī)則”和“規(guī)矩”。

 

　　但趨利避害，是人性使然;受人錢財，替人做事，更是商業(yè)灰色地帶的行為準則。依靠自身從業(yè)操守，固然重要。但也要知道，為生存和利潤，最好的人也會動搖。

 

　　身份上跨界，利益上貫通，規(guī)則缺失下的自由生長，便會讓第三方喪失其獨立和客觀。所謂“信任困局”，已成為第三方機構所面臨的關鍵性問題。

 

　　不一樣的方圓，一樣的規(guī)矩。行業(yè)不同，方圓可以別樣，但規(guī)矩就是——莫讓獨立性讓位于利益。

 

　　失去獨立性，你便不是第三方，是“偽第三方”。

 

　　引入規(guī)則，清理政府、企業(yè)與第三方之間的模糊關系，可謂當務之急。

 

　　第三方的樹立，需要形成一套動態(tài)的監(jiān)督—淘汰機制，通過引入政府監(jiān)管、社會監(jiān)督、行業(yè)自律多方面的力量，來實現(xiàn)第三方的“獨立”與“客觀”。

 

　　理想中的第三方環(huán)評機構，既獨立于政府，也獨立于企業(yè)，還獨立于民眾，而只有建立起靠譜的第三方，“第三方權力”才能得到基本保障，問題才有了一個解決的起點與共識。

 

（原標題：獨立第三方 你獨立嗎?）